案件提示

关键词：网络游戏版号、国家机关公文、买卖行为、刑法谦抑性、行政处罚

核心要旨：购买并套用网络游戏版号发行其他网络游戏的行为，在法律性质上属于买卖国家机关公文。但在刑事责任认定时，应当综合考虑行为人的主观动机、社会危害性、行业发展背景等因素，审慎把握刑事手段介入的必要性。对于可以通过行政处罚达到惩治和监管效果的行为，应当优先考虑行政处理手段，体现刑法的谦抑性。

案情回顾

2024年春季，网络游戏行业从业者余某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作为一家小型游戏开发公司的负责人，余某和他的团队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开发出了一款具有创新玩法的手机游戏。这款游戏在内测阶段获得了不错的用户反馈，团队对其市场前景充满信心。

然而，游戏开发完成后，余某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现实的障碍：网络游戏版号。根据国家相关规定，任何网络游戏在上线运营前都必须获得国家新闻出版署颁发的网络出版物号，也就是俗称的"游戏版号"。这是游戏合法运营的必要前提，没有版号的游戏不能进行商业化运营。

申请游戏版号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不仅需要提交大量的材料，包括游戏的详细设计文档、技术说明、内容审查报告等，还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批程序。更重要的是，审批周期往往长达数月甚至一年以上，这对于资金有限、急需回收投资的小公司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在等待版号申请审批的过程中，余某了解到市场上存在一种"变通"做法：一些已经获得版号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使用或者停止运营的游戏公司，会将其版号"授权"给其他公司使用。这种做法在行业内并不罕见，很多小公司都通过这种方式解决版号问题。

经过多方打听，余某联系上了某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负责人王某。王某手中持有一个已经获得审批但尚未使用的网络游戏版号，该版号对应的游戏名称为《幻想王国》。王某表示愿意将这个版号"授权"给余某使用，授权费用为50万元。

在详细了解了"授权"的具体操作方式后，余某发现这实际上是一种版号买卖行为。王某提供的不是真正的游戏运营授权，而是要求余某将自己开发的游戏改名为《幻想王国》，并使用王某持有的版号进行运营。换句话说，余某需要将自己的游戏"套用"在王某的版号之下。

面对巨大的资金压力和市场竞争压力，余某最终决定接受这个方案。2024年6月，双方签订了所谓的"游戏运营授权协议"，约定余某向王某支付50万元，获得《幻想王国》版号的"使用权"。但实际上，余某并没有运营《幻想王国》这款游戏，而是将自己开发的游戏重新包装，冠以《幻想王国》的名称，使用王某的版号进行上线运营。

游戏上线后，由于玩法新颖、运营策略得当，很快就吸引了大量用户，月收入超过了100万元。然而，好景不长，2024年10月，监管部门在日常检查中发现了这一违规行为。经过调查，发现余某实际运营的游戏内容与版号对应的《幻想王国》完全不符，属于典型的"套版号"行为。

案件曝光后，引起了行业内外的广泛关注。监管部门认为，这种行为不仅违反了网络游戏管理的相关规定，也构成了对国家机关公文的买卖行为。公安机关随即对余某等人立案侦查，并以涉嫌买卖国家机关公文罪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然而，在审查起诉阶段，检察机关经过深入调研和充分论证，认为虽然余某的行为在法律性质上确实构成买卖国家机关公文，但考虑到行为的社会危害性、行业发展背景、主观恶性等因素，决定准许余某撤回起诉申请，并建议相关部门通过行政处罚的方式进行处理。

裁判要旨

萍乡市安源区人民法院在处理此案时确立了以下重要原则：

法律性质的准确认定：法院明确认定，购买并套用网络游戏版号发行其他网络游戏的行为，在法律性质上属于买卖国家机关公文的行为。网络游戏版号作为国家新闻出版署颁发的行政许可文件，具有国家机关公文的法律属性。将获得版号的游戏名称和审批信息用于其他游戏的运营，实质上是对国家机关公文的不当使用，符合买卖国家机关公文罪的构成要件。

"名为授权，实为买卖"的判断标准：法院提出了判断游戏版号交易性质的具体标准。应当根据被授权公司实际运营的游戏内容与获得授权的游戏内容的一致性、价款支付方式、合同条款的实际履行情况等因素来综合判断。如果被授权公司没有运营授权的网络游戏，而是将自己研发的游戏套用在授权公司持有的版号上，则应当认定为买卖行为而非授权行为。

刑法谦抑性的具体适用：法院强调，对于网络游戏版号买卖行为的刑事处理，应当充分体现刑法的谦抑性。需要综合考虑被告人的主观动机、行为手段、前科情况、所涉公文的重要程度、买卖数量、违法所得、具体用途、危害后果，以及所涉行业的发展背景等因素，全面评估行为的社会危害性、刑事违法性和刑事处罚必要性。

行政与刑事处罚的协调适用：法院认为，对于可以通过行政处罚达到惩治、教育和监管效果的行为，应当优先考虑行政处理手段，审慎把握刑事手段介入的必要性。这既符合依法治理的要求，也有利于促进相关行业的健康发展。

法理解析

买卖国家机关公文罪的构成要件

买卖国家机关公文罪是指买卖国家机关公文、证件、印章的行为。从构成要件来看，该罪要求：

主体为一般主体，即任何达到刑事责任年龄、具有刑事责任能力的自然人都可以构成本罪的主体。

主观方面为故意，即行为人明知是国家机关的公文、证件、印章而故意进行买卖。

客体是国家机关的正常管理活动和国家机关公文、证件、印章的权威性。

客观方面表现为买卖国家机关公文、证件、印章的行为。这里的"买卖"是指有偿转让，包括出售和购买两个方面。

在本案中，网络游戏版号作为国家新闻出版署颁发的行政许可文件，具有国家机关公文的性质。余某通过支付费用获得版号使用权的行为，符合"购买"的特征。因此，从构成要件来看，余某的行为确实符合买卖国家机关公文罪的构成要件。

网络游戏版号的法律属性分析

网络游戏版号的法律性质是认定本案的关键问题。根据《网络出版服务管理规定》等相关法规，网络游戏版号是国家新闻出版署根据法定程序审批颁发的行政许可文件，具有以下特征：

首先，颁发主体的权威性。网络游戏版号由国家新闻出版署这一国家机关颁发，体现了国家对网络游戏行业的管理权威。

其次，内容的特定性。每个版号都对应特定的游戏内容、开发商、运营商等信息，具有唯一性和不可替代性。

再次，效力的法定性。版号的法律效力来源于国家法律法规的规定，是游戏合法运营的必要前提。

最后，形式的规范性。版号按照国家机关公文的格式要求制作，具有规范的编号、印章、签署等要素。

基于这些特征，网络游戏版号应当被认定为国家机关公文，受到相关法律的保护。

刑法谦抑性在具体案件中的体现

刑法谦抑性是现代刑法的重要理念，要求刑法作为最严厉的法律制裁手段，应当保持适度的克制，只有在其他法律手段无法有效解决问题时，才动用刑罚手段。

在本案中，刑法谦抑性的适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行为动机的考量：余某购买版号的动机主要是为了解决游戏合法运营的问题，而非恶意损害国家机关权威。这种动机相对单纯，主观恶性较小。

社会危害性的评估：虽然余某的行为违反了相关规定，但其实际运营的游戏本身并无违法违规内容，对社会的直接危害相对有限。

行业背景的考虑：网络游戏行业正处于快速发展期，版号审批制度也在不断完善中。在这种背景下，一些企业因为对政策理解不够准确而出现违规行为，具有一定的客观原因。

处罚效果的比较：通过行政处罚手段，同样可以达到惩戒违法行为、规范市场秩序的目的，且成本更低、效率更高。

基于这些考虑，对本案采用相对宽松的处理方式，体现了刑法谦抑性的要求。

行政处罚与刑事处罚的边界问题

在现代法治体系中，行政处罚与刑事处罚各有其适用范围和功能定位。行政处罚主要针对违反行政管理秩序的行为，具有及时性、灵活性的特点；刑事处罚主要针对严重危害社会的犯罪行为，具有严厉性、最终性的特点。

在本案中，余某的行为虽然违反了行政管理规定，但其社会危害性相对有限，通过行政处罚手段能够有效解决问题。如果一律适用刑事处罚，可能会产生以下问题：

首先，处罚过重。相对于行为的社会危害性而言，刑事处罚可能过于严厉，不符合罪责刑相适应的原则。

其次，影响行业发展。过度的刑事打击可能会对正常的行业创新和发展产生负面影响，不利于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

最后，司法资源浪费。对于可以通过行政手段解决的问题，动用刑事司法资源既不经济也不高效。

因此，在处理此类案件时，应当科学界定行政处罚与刑事处罚的适用边界，做到该严则严、该宽则宽。

实务指导

侦查阶段的证据收集要点

公安机关在办理网络游戏版号买卖案件时，应当重点关注以下几个方面：

1.版号真实性的核实：首先要核实涉案版号的真实性和有效性，包括版号的颁发机关、颁发时间、对应的游戏内容等基本信息。

2.交易过程的还原：详细调查版号交易的全过程，包括双方如何联系、如何谈判、如何支付费用、如何交付使用权等具体细节。

3.游戏内容的比对：对比实际运营的游戏内容与版号对应的游戏内容，确定两者是否一致，以及差异的具体表现。

4.经营数据的收集：收集游戏的用户数量、收入情况、运营时间等经营数据，为评估社会危害性提供依据。

5.主观故意的认定：通过调取通讯记录、合同文件、证人证言等方式，查明行为人的主观故意和认知程度。

检察阶段的审查标准

检察机关在审查起诉阶段应当建立科学的审查标准：

1.法律适用的准确性审查：准确理解买卖国家机关公文罪的构成要件，确保法律适用的准确性。同时要注意区分真正的授权行为与买卖行为。

2.社会危害性的综合评估：不能仅凭违法事实就决定起诉，而应当综合评估行为的社会危害性，包括对国家管理秩序的影响、对行业发展的影响、对消费者权益的影响等。

3.刑事处罚必要性的判断：结合案件的具体情况，判断是否有适用刑事处罚的必要性。要充分考虑行政处罚的可替代性和有效性。

4.行业政策的理解：深入了解网络游戏行业的发展状况和政策导向，准确把握执法的政策界限。

审判阶段的裁判思路

法院在审理此类案件时应当遵循以下思路：

1.事实认定的客观性：严格按照证据规则认定案件事实，确保事实认定的客观性和准确性。

2.法律适用的谦抑性：在法律适用时充分体现刑法的谦抑性，避免过度的刑事打击。

3.社会效果的考虑：在裁判时要充分考虑社会效果，既要维护法律权威，也要促进行业健康发展。

4.程序正义的保障：严格按照法定程序进行审理，充分保障当事人的程序权利。

社会意义

促进网络游戏行业规范发展

本案的处理对于促进网络游戏行业的规范发展具有重要意义。通过明确版号买卖行为的法律性质，为行业参与者提供了明确的行为指引。同时，通过相对宽松的处理方式，也体现了对行业发展的支持和鼓励。

网络游戏行业是我国数字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巨大的发展潜力和市场价值。在行业快速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一些不规范行为是难以避免的。关键是要通过合理的法律规制，既维护市场秩序，又促进行业创新。

本案的处理体现了这种平衡的理念，为行业的健康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法治环境。

完善行政监管与刑事司法的协调机制

本案的处理为完善行政监管与刑事司法的协调机制提供了有益探索。在现代治理体系中，行政监管和刑事司法各有其功能定位，两者应当形成有机的配合关系。

通过本案可以看出，对于一些违法行为，如果行政监管手段能够有效解决问题，就没有必要动用刑事司法手段。这种协调配合不仅提高了治理效率，也体现了依法治理的科学性。

推动刑法谦抑性理念的实践

本案的处理是刑法谦抑性理念在司法实践中的生动体现。它告诉我们，刑法不是万能的，也不应当是首选的。只有在其他法律手段无法有效解决问题时，才应当考虑动用刑罚手段。

这种理念的推广和实践，有助于建设更加科学、更加人性化的法治体系，也有助于营造更好的营商环境和创新环境。

引导社会正确理解法律边界

本案的处理结果向社会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法律是有边界的，执法是有温度的。虽然余某的行为确实违反了相关规定，但考虑到具体情况，法律给予了相对宽松的处理。

这种处理方式有助于社会公众正确理解法律的功能和作用，增强对法治的信心和认同。同时，也提醒企业和个人要严格遵守法律法规，不要存在侥幸心理。

典型价值与警示作用

典型价值

本案作为网络游戏版号买卖案件的典型代表，具有以下重要价值：

1.法理澄清价值：明确了网络游戏版号的法律属性和版号买卖行为的定性标准，为类似案件的处理提供了法理依据。

2.制度完善价值：通过个案的处理，推动了相关制度的完善，为建立更加科学的网络游戏监管制度提供了实践基础。

3.理念引导价值：体现了刑法谦抑性的具体适用，为司法实践中的理念转变提供了范例。

警示作用

对网络游戏企业的警示：要严格遵守相关法律法规，不要通过违法手段解决经营中的问题。即使面临困难，也要通过合法途径寻求解决方案。

对监管部门的警示：要加强对网络游戏行业的监管，及时发现和处理违法行为。同时要不断完善监管制度，为行业发展提供更好的制度环境。

对司法机关的警示：在处理新兴行业的违法犯罪案件时，要充分考虑行业特点和发展需要，科学把握执法的力度和边界。

对社会公众的警示：要正确理解和支持国家对网络游戏行业的监管，共同维护良好的市场秩序。

案件信息

案件编号：2025-18-1-237-001案件性质：刑事案件涉嫌罪名：伪造、变造、买卖国家机关公文、证件、印章罪审理法院：萍乡市安源区人民法院处理日期：2024年12月30日案件号：（2024）赣0302刑初529号审理程序：一审处理结果：准许撤回起诉入库日期：2025年6月18日修改日期：2025年6月20日

通过对本案的深入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在新兴行业快速发展的背景下，法律规制既要维护管理秩序，又要促进创新发展。司法机关必须准确把握执法的力度和边界，既要严格执法，又要体现法律的温度，真正实现法律效果与社会效果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