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诚｜护国战争中的顾品珍与朱德】

这张照片拍的是顾品珍，时间是1919年，地点在四川资中的一个纪念堂里。

朱德的军事征途是从云南开始的。

1909年的时候，23岁的朱德从宜宾迈开步子，走了七十多天，翻山越岭，终于抵达昆明。经过一番努力，他成功进入了云南陆军讲武堂的丙班，而那时丙班的教官，恰好是我祖父顾品珍将军。

这个场景在央视播放的电视剧《开国元勋朱德》第一集里，被细致地展现了出来。

爷爷当时26岁，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成归来，满心欢喜地想在家乡大展拳脚。从那以后，这两位前辈开始了长达十三年的深厚情谊。

1922年，孙中山给顾品珍写了一份正式任命的文件。

在云南护国起义的英雄前辈里，朱德特别敬重的是蔡锷大将军，心里特别感激的是李根源先生。但要说到谁跟他交情最深、相处时间最长，还对他的日后政治道路影响最大，那就得数顾品珍将军了。

在讲武堂的日子里，顾是老师，朱是学生；到了辛亥重九起义时，他们俩成了一同奋战的伙伴。

在护国运动期间，顾品珍做了护国军主力部队第一军里的第三梯队头儿（就像旅长那样），而朱德则是他手下的一个支队头儿（相当于团长）。

在护国战争那时候，顾品珍当上了护国军第一军的头儿，朱德也被提拔成了护国军的旅长。

因为两人都不喜欢川滇之间自相残杀的战争，所以在1921年赶走唐继尧的事情上，朱德是全力挺顾品珍的将领。

顾品珍掌管云南大权后，朱德就被提拔为了警备区的头儿，后来又做了警察厅的一把手，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1922年，唐继尧重返云南想要恢复旧制，他花钱收买了土匪头子吴学显，在路南的鹅毛寨设下埋伏攻击顾品珍的司令部，结果顾品珍不幸牺牲了。

唐仍不死心，想要一网打尽，下令严密追捕罗佩金、朱德、金汉鼎等几位将领。

罗佩金大将军是保卫国家的英雄，在国家需要他的时候，为了筹集去打仗的钱，他毫不犹豫地卖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还从殖边银行借了十一万银元，这才让护国军的第一支队伍顺利出发去四川。

在保护国家的战斗中，罗佩金担当了蔡锷将军的智囊团头目，他费尽心思，多次立下大功。

那时候，罗佩金被支持唐朝的土匪普小洪抓住，惨遭严刑拷打，最后丢了性命。

朱德和金汉鼎幸运地躲过唐继尧的追杀，从那以后，他们踏上了全新的政治道路。

朱德和顾品珍在讲武堂一块儿待的时候，有过不少好玩的事儿。

那时候，武术学校规矩很严。

有一次，朱德回来得很晚，点名时没赶上，作为教官的顾品珍当然不能不管，随后就把朱德叫到办公室，好好训了他一顿。

被一位年龄相仿的教官批评后，年轻气盛的朱德心里很窝火，于是就和顾品珍争论了起来。

同样年轻且冲动的顾品珍火冒三丈，马上跑去找到讲武堂负责人李根源，让他对朱德进行惩罚。

听完顾品珍的一番话，李根源轻轻一笑，安慰他别生气，接着问他：“你是喜欢那些唯命是从、平平庸庸的人，还是喜欢那些个性鲜明、不受拘束的人才呢？”

顾品珍沉下心来想了想，觉得这话挺在理，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就断送了一个年轻有为的人才的前途，所以他决定不再计较这件事了。

虽然有过这次小矛盾，但两位大师的深厚情谊却一点也没受影响。

顾品珍一直很看重朱德，并且总让他担当重任。不管是护国战争、靖国战争，还是后来回到云南推翻唐继尧的统治、主持云南大局，朱德都是顾品珍得力的好帮手。

朱德心里一直感激李根源和顾品珍，后来当了红军总司令，还时常想起那段往事。他曾跟来访的美国记者史沫萊特聊起过这件事；史沫萊特也在她的书《伟大的道路》里，专门写了写李、顾和朱德的这段经历。

1911年的时候，武昌那边闹起了起义，云南的有志之士们也不甘落后，纷纷加入推翻皇帝的行列，这就有了咱们云南的辛亥重九革命。

那时候，朱德已经从讲武堂学成出来，在新成立的军队里临时负责排长的职务。

九九重阳那晚，我参与了攻打云贵总督府的战斗，因为表现出色，后来被提拔做了连长。

顾品珍带着讲武堂骑兵科的学生们，从昆明的小西门一路冲杀，快速向昆明城南挺进，去支援蔡锷领导的、驻扎在巫家坝的起义军队。

路过塘子巷的时候，碰到了清军的骑兵，经过一番激战，战袍都被鲜血染红了，右手也受了伤，但他还是用左手继续指挥大家打仗。

清军里的骑兵头头们很多都是顾品珍的门生，他们只是装装样子攻击了一下，然后就让开道路。顾品珍的队伍顺利在吴井桥和蔡锷的起义大军碰头，接着一起杀回城里，清军一看这架势，马上就投降了。

起义胜利后，顾品珍被任命为军政府里管武器装备和物资供应的头头。

1915年，袁世凯想要重新当皇帝，云南首先站出来反对他，打起了保护国家、讨伐袁世凯的大旗，顾品珍和朱德一起带领大军，共同应对国家的困难。

出兵前夜，顾品珍和蔡锷、罗佩金、唐继尧、李烈钧等三十九名滇军大头目，在昆明的五华山上，割破手指滴血结盟，发誓要打倒皇帝制度，重新建立共和国。

发誓的人用中指扎破手指，把血滴在黄色的纸钱上，接着又扎破公鸡的鸡冠，把鸡血也滴在纸上。做完这些后，他们烧掉了纸钱，并把纸灰倒进酒杯里，然后倒满高度的酒。

大家立下坚定的誓言：谁支持共和，谁就能生存；谁要是想恢复帝制，那就得灭亡！

拿起酒杯一口气喝完。这就是护国起义里大家熟知的“五华山共饮盟誓”。

1916年年初时候，护国军的第一支队伍打进了四川，护国大战就这么开始了。

护国军虽然人数不到一万，还长途跋涉去打仗，但他们面对比自己多好几倍的北洋军时，一点也不害怕。他们先在叙府（现在的宜宾）打了一场胜仗，然后又跑到泸州，开始了有名的泸纳之战，顾品珍和朱德都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出了力。

护国军跟曹琨、张敬尧手下那好几万精兵干上了。两边打了二十多天硬仗，都伤亡惨重。

曹、张两人在纳溪靠着牢固的防御工事死撑着不投降，蔡锷和罗佩金带着赵又新、顾品珍两个部队猛攻，但攻了好久都没攻下来，而且粮食和军饷也快供应不上了。

这时候，顾品珍给蔡锷和罗佩金出了个主意，让护国军假装打败逃跑，骗曹张部的敌人追出来，然后找机会跟他们来个大战。

曹琨和张敬尧果真没躲过这一招，上了当。

我叔祖父顾品端先生回想起：“顾品珍在撤退前，就已经把沿路的阵地摸得透透的，反攻的安排也考虑得十分周全。等到敌人追到龙头铺那天，天快黑的时候，他悄悄带着精心挑选的敢死队，照着之前的计划，猛地向敌人的右边冲过去，一下子就把敌人给打败了。”（《云南文史丛刊》1986年第4期）

这就是护国战争中著名的“龙头铺大战”。

在泸纳战役里，还有一场硬仗叫“棉花坡战斗”，朱德冲到前线，不顾枪林弹雨，指挥得又快又准，最后大获全胜，赢得了蔡锷总司令和罗佩金参谋长的夸奖。

1917年的时候，北洋政府的头头段琪瑞不守规矩，把国会给解散了。孙中山先生见状，就呼吁各地起来保护法律、平定国家，四川那里的护国军就改成了靖国军，顾品珍就当上了靖国军第一军的军长，而朱德呢，也升为了靖国军的一个旅长。

在1921年返回云南前，这支部队在四川经历了上百次大大小小的战斗，士兵们疲惫不堪，战马也累了，大家都急着想回家。

唐继尧老觉得四川就像他的另一个家一样，硬是把巴蜀这片地方划进了自己管理的范围。

唐把顾品珍和朱德带领的这支队伍当作自己的心腹军队，认为这是他实现成为“东大陆主宰”梦想的关键力量。不过，现在的局势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赵又新将军，滇军第二军的领头人，在泸州战场上英勇牺牲，这让驻守在四川的滇军士兵们心里大乱。滇军中许多高层和中级将领，都对川滇之间这场自相残杀的战争感到厌恶。

顾品珍发了一份电报，里面直指唐继尧的决定不对，还说他太独断，不听别人的意见。

朱德和其他将军纷纷给唐发电报，劝他迷途知返，别再一条道走到黑。

唐一直怀揣着当帝王的念头，这回一下子火了，觉得这是对他极大的背叛，简直不可饶恕。

于是，大家决定返回云南，赶走唐朝军队的事情就势在必行了。

1921年快过春节时，顾品珍在众多将领的支持下，带兵进了昆明，当上了滇军总司令，还一并兼任了云南省省长。

朱德被选为省会的安全保卫头头，后来又当上了警察局的局长。

朱德在昆明买了一栋房子，在水晶宫那边，离顾品珍家非常近，就像隔了一条小巷子那样。

顾家房子坐落在华山西路的上坡处，朱家房子则位于下坡的尽头，它们都是平平常常的老百姓住房，离五华山挺近的，处理事务、开会聊天都挺便捷的。

顾品珍当上云南的头儿后，他决定让军队休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他大力改掉以前的坏毛病，对那些贪污和行贿的人绝不手软，而且连亲戚犯错也照样惩罚。

顾品珍有个亲戚想当上保山县长，就去找顾的岳父帮忙说好话，结果被顾品珍毫不客气地回绝了。

云南那时候土匪很多，顾品珍亲自去请已经退休在家的罗佩金将军，诚恳地希望他能够再次出山，带领大家平定土匪，保护百姓安宁。

在唐继尧逃跑之前，他把100万银元存在了上海，打算用这些钱买武器来壮大军队。但顾品珍掌权后，就把这大笔钱拿回了云南，用来稳定经济，帮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大家都说顾品珍很清廉，不贪财。有人夸他“钱财不进家门，士兵工资不拖欠”，还有人夸他“既不勾结匪徒，也不打扰百姓，大家都这么夸他；不爱钱财，不怕牺牲，就像岳少保说的那样，他都做到了。”

朱德一生特别钟爱各种花儿。

朱德在担任警备区司令和警察厅长的时候，经过顾品珍的点头，于昆明的大南城那块地方，就是现在的近日公园附近，办了一届热闹的花朝节活动。

“花朝节”就是花儿们的庆祝日，它是在农历二月十二这一天。

那次花朝节真是热闹非凡，山茶花、腊梅花、玉兰花、杜鹃花、迎春花这些云南的特色花儿都争相开放，把昆明城南那一片打扮得就像花的世界一样。

在昆明市华山西路上，立着一座纪念顾品珍的碑，那是他的故居标志。

1922年，唐继尧重返云南想要恢复旧制，顾品珍在路南的鹅毛寨遭遇了唐继尧收买的土匪头子吴学显的偷袭，结果英勇牺牲。

朱德等将领遭到唐的重金悬赏追捕，没办法，只能跑到很远的地方躲藏起来。

1949年以后，朱德成了大家无比尊敬的新中国开国大将，但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在云南度过的那十三年，还有当年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伙伴们。

1957年，朱德回到云南进行考察，住在昆明连云巷的宾馆里。他特地派人去顾家以前住的地方，去找找顾品珍的后代。

后来，我跟着二叔顾鸿图一起，去了昆明的黑龙潭公园，给顾品珍将军扫墓。朱德在顾品珍的墓前深深地鞠了个躬，想必顾品珍将军在天之灵看到也会很高兴的。

（来源于《春城晚报》2011年10月24日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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